於曦睡得很好, 第二天，天還剛蒙蒙亮，有隱約的昏暗光線透過狹小的窗口映射入屋內的時候, 她便醒了。

她睜開眼的時候, 有朦朧的光線正對著她, 有一點刺眼, 她散漫地打了個呵欠，便懶洋洋地撲騰了幾下反轉了個身——正對上了還擁抱著她的謝雲非的胸膛。

她差點沒嚇死——這哥們……居然真的摟著她睡了一晚上？

謝雲非整夜未眠，然而氣色卻沒有受到任何影響, 他墨澈的眼睛平靜地看著躺在他懷裏清醒後全身僵硬的於曦, 難得的帶上了幾絲柔和。

見於曦已經睜開了眼，正直楞楞地往他胸膛看去, 他只輕聲問：“你醒了？”

就，還挺廢話的。

但於曦聽到這句話後, 還是擡頭往他那個方向看去，半晌，乖巧地點了個頭。

謝雲非嘴角勾起了輕淡的笑意，斂去了以往的張揚。

於曦淅淅索索地從炕上爬了起來, 她順著柔和的晨曦光線往民居裏的唯一一個窗戶往外望去——窗戶很狹小, 但是能看清這個村子後山的景色。

綠草茵茵, 風吹過，起了一陣漣漪。

於曦看了看窗外的景色, 忽然轉過頭來對謝雲非說：“謝雲非, 我們做個交易怎麽樣？”

謝雲非依然半躺著, 手撐著頭，聽到於曦的話，卻是輕笑一聲，隨意地問道：“交易什麽？”

於曦微微歪頭，說：“交易我一輩子都待在魔教，永遠不回靈雲派。”

謝雲隨意的表情停頓了下來，他旋即目光深沈地看著於曦，半晌，卻是問：“曦兒為何忽然要這樣說？”

被壓抑的不安忽然探出了頭——

下一刻，於曦卻是用清澈的眼神看著他，聲音一如往常般清脆動人，她說：“我從很早之前就發覺了啊，你好像一直心情都不太好，一直都很害怕我和除了你以外的人接觸，雖然我不太清楚具體的原因，但總歸是和我老想著回家有些關系？”

謝雲非呼吸有些輕，沒有說話，只是等著她繼續講下去。

於曦看謝雲非俊美的臉上表情很淡，思忖了一會，便繼續說道：“我不希望你的心情因為我而覺得低落，做個交易吧。”

她指了指頭上戴著的伽藍花，經過了兩日，花色已經隱隱有衰敗的跡象，即便是在靈力的滋潤之下，花瓣邊緣也開始泛出了隱隱的黃。

謝雲非看著那朵伽藍花，對了，昨天晚上的時候，也是覺得這朵花很刺眼，想要隨手扔掉，卻又怕於曦不開心。

於曦指著頭上的伽藍花，用清甜好聽的聲音繼續說道：

“我很喜歡這朵花，在魔教藥峰之時，我便覺得漫山遍野的奇花異草都比不過這朵伽藍，你若是找到一朵花，說服我，那花比伽藍更美……那這段日子，我便不想著回靈雲派見爹爹和師叔了。”

謝雲非妖艷而璀璨的星眸看著於曦，半晌，卻是勾起笑容，輕淡地說道：“有趣。”

說難不難，說簡單也不簡單。於曦認為伽藍最美，只是一個主觀上的認知，換句話說，這世上有很多話比伽藍更為美麗妖嬈，然而於曦不喜歡，那便什麽都不算。

重點不是在於找出一朵比伽藍更漂亮的花，而是要找出能讓於曦從心底裏都認可它的東西。

於曦若是真的耍個小性子，不買謝雲非的賬，那他就是從乾元仙界搶來艷絕三千界的仙花仙草也不過是枉然。

他鳳眸平靜地看著於曦，而於曦卻是露出了一個清甜的笑容，梨渦漾起，帶來了早晨的一絲清涼，她說：

“謝雲非，我是在給你機會呢。”

你若是與我心意相通，那我便斷絕自己的後路，留下來，陪著你，再不回去。

良久，謝雲非靠了過來，他皎如白月的俊美臉龐上表情很輕淡，妖氣被收斂了起來，於曦看他湊過來，以為他想要幹什麽，結果他只是輕輕用自己的額頭抵住了於曦的，幽深的眼眸有紫色轉瞬而過，隨後他便微微閉上了眼睛，似乎是在感受於曦的神識。

於曦平靜地任由他這樣抵著自己，也沒有掙脫開來。

不知道過了多久，謝雲非睜開了雙眸，那抹紫色便再也看不見，他用帶上了溫度的語氣，輕柔地說：

“好。”

於曦聞言，笑靨如花。

“時間截止在今晚子時，地點就在這裏，花必須是在魔教藥峰之中找到，其他地方的都不作數。”

“好。”

仙魔兩界交界處的小村子，離魔宮很遠，即便是禦劍飛行也起碼需要半日才能到達——於曦把地點選在了藥峰，便是要支開謝雲非。

謝雲非和於曦定下了這個交易後，不安和惶恐的微微消退，冰冷的深水之中微微帶上了溫度，刺骨的寒意似乎也開始消散，他離去之前，於曦就坐在屋子門口和大爺大媽嘮嗑，順帶幫他們搓玉米。

他沒有打擾正和老人們嘮嗑得興起的於曦，只是在院子門口即將出去的時候，他忽地轉了一下身，看了眼於曦，確定她身體已經沒有大礙。

於曦註意到了謝雲非的視線，她擡頭，對上了謝雲非的眼神，微微歪頭，問：“怎麽了嗎？”

謝雲非笑了笑，輕聲說道：“還記得上一次，是我受傷，你出去了。”

於曦回想了一下，好像確實是的，她還對謝雲非說有什麽事一定要找她，她會保護好他。

沒等她想完，謝雲非又是一笑，笑得幹凈而純粹，他說：

“曦兒，你若身體不適或遇到什麽，便通過傳音玉石找我。”

“我會保護好你的。”

系統當下感覺一窒。

而於曦頓了一下，梨渦微漾，笑靨如花。

她說：“好。”

…………

確定謝雲非已經離開之後，於曦和大爺大媽們把剩下的玉米都收拾幹凈了，便徑直回了屋子。

屋裏，是已經褪去了淩如雲偽裝的蘇如淵。

他皎如白玉的英俊臉龐沒有過多的神色，當看到於曦進來的時候，卻是微不可查地松了一口氣。

蘇如淵沒有和謝雲非有過多的接觸，在假扮淩如雲的這段時間裏，他都和謝雲非保持著一個合適的距離，以免他察覺出不同。但和謝雲非的距離也往往意味著和於曦的距離，因而這幾日，他雖把自己偽裝得很好，卻也是無法時時刻刻都得知於曦是否安全。

現如今看到於曦完好無損，神識雖有些孱弱卻也在慢慢恢覆，壓著的那口氣便松了下來。

於曦看到蘇如淵已經到了屋子裏，便簡單地問：“師叔，毒素都提煉出來了嗎？”

蘇如淵沒有過多的話，從衣袖中掏出了一個玉白色的小瓶子，沈穩地說道：“花燭草的毒素對於高階修仙人士來說只是普通藥草，加入伽藍草之後會產生全身麻痹的效果，還缺了一味紫英花，那花不需要入藥，帶在身上便能將伽藍和花燭的功效混合加強，即便是大乘後期的修士也會因強烈的疼痛而無法行動。”

“前提是，對方身上必須有傷口，否則毒液無法隨著完好的肌理滲透進去。”

末了，他語氣中帶上了幾絲無奈：“時間太緊促了，而紫英花又太過珍貴，師叔沒有找到。”

於曦想要接過那個白玉瓶子，輕輕搖了搖頭，說：“紫英花不用師叔找，謝雲非會帶著它過來的。”

蘇如淵平波無瀾的眼神看著於曦，卻在於曦伸手過來之前將她的手按住了，看見於曦疑惑的眼神，

他平靜地說：“你沒有把握能擊殺謝雲非，讓師叔來吧。”

於曦笑了笑，說：“師叔，你答應過我，你說你信我的。”

“涉及你生命的時候除外。”

蘇如淵的語氣很平靜，也很肯定。

於曦想了一下，隨後便說：“師叔，你不願意讓我有危險，可我也不想看你受傷啊。”

蘇如淵瞳孔微微一縮，而於曦則是直視著他，說：“師叔，涉及到你安全問題的時候，我也不會讓步的。”

系統發現蘇如淵的好感度一舉躍升到90——我日……這操作……

於曦指了指耳墜上的耳環，繼續說：“你說過，這是燕雲仙子留下來的仙器，若是我真的有所威脅，它必能保護我一二。”

“而且，師叔，我覺得……謝雲非……是喜歡我的。”

蘇如淵的呼吸微微有些停滯。

“只有我，才不會讓他有戒心。”

蘇如淵皎如白玉的臉龐上有些冰冷，他的神色有些晦暗不明，最終，他微不可查地輕嘆了一聲，隨即沈穩地說道：

“摘下耳環，伸出你的右手。”

於曦利落地把耳環摘了下來，隨後握到了右手掌心，乖巧地伸了出來，遞到了蘇如淵面前。

她的右手手掌心完全地攤開，在透過窗口的陽光映照下，手指瑩潤而又白皙。

蘇如淵默念了幾個口訣，隨即，那耳環便沿著於曦掌心的紋路開始伸展，變幻——最終覆蓋了於曦的整個右手。

燕雲仙子的仙器變幻後是透白的，宛若透明琉璃，完全覆蓋了於曦的右手之後，她嘗試握了握手——很輕柔，仿若無物。

然而五指指尖之處卻又分明有極為尖利的棱角——輕輕一紮，便能讓人鮮血湧出。

非常適合刺入脆弱而致命的地方。

於曦楞了一下……這仙器看上去還挺厲害的？

蘇如淵看著指尖棱角在光線下微微反光的滲人模樣，沒有什麽表情，他平靜地看了一眼於曦，最終還是將瓶子收了起來，只沈穩地說道：

“既然你有了攻擊武器，找準時機偷襲即可。毒液便留下來，師叔會在適當的時間放出來。”

他是決定了不讓於曦觸碰毒液。於曦也不強求，知道他是擔心自己拿了毒液後會反被謝雲非利用。

她只饒有趣味地觀察著說這個武器。

燕雲仙子的仙器頂端極為鋒利，看著於曦好奇的樣子，蘇如淵平波無瀾的眼神中隱藏了自己的情緒，只叮囑道：“不要用右手做任何的事情，尤其小心劃破你的肌膚，仙器所造成的傷害，尋常藥草難以治愈，到時候，你莫說殺了謝雲非，自己便也是難保。”

於曦還好奇地握了握自己的右手，聽蘇如淵這麽一說，便隨意地問道：“那我要是傷了自己，師叔會心疼嗎？”

“會。”

簡單，但卻肯定的語氣。

於曦一楞，隨後擡頭看向蘇如淵，蘇如淵英挺的臉上依然沒有過多的表情，卻在觸及到於曦的眼神之後，他難得的，微微勾了一下嘴角，又用平靜地語氣重覆了一遍:

“會心疼，會想盡所有辦法救你。”

“所以你要保護好自己。”

很簡短，卻也很肯定。

……這是從哪裏來的絕世情聖？

蘇如淵是怎麽做到短時間內情話騷話技能樹都點滿的？

陷入愛情的男人都學會了無師自通了嗎？

於曦在啞然之後對蘇如淵鄭重地點了點頭，說：“師叔，你放心。”

隨即，她又補充了一句：“那你把毒液給劍幽仙君吧，他是謝雲非的哥哥，近身更容易些。”

蘇如淵萬年冰山的臉帶上了一絲溫度，他露出了一個清淺的笑容，說：

“好。”

他知道無上菩提聖佛的預言，他知道自己未來或許會名列仙尊之位，位極三千界，守護血冰靈物一生。

他是帶著預言出生的，所有人都對他寄予了厚望，從出生之日起，從他有記憶之時起，他所走的每一步都壓上了沈重的責任和義務。

每一步都走得艱辛。

越是沈重，便越是養成了他沈默寡言的性格，他覺得這都是命運，也無所謂是好是壞，偌大的蒼生之中，總歸有人要擔上責任。

只不過，當初對血冰靈物恪守的職責，如今看來，卻是唯一一件帶上了溫度的事。

保護於曦，不是責任，只是他就想這麽做而已，沒有理由的，是他唯一可以遵從本心的。

…………

所有的準備工作都結束了，於曦將武器隱匿於衣袖之下，便走出房門，坐在了院子的門口處，想要曬曬暖和的太陽。

她轉身，擡頭卻註意到了坐在屋頂的劍幽仙君——謝雲瀾沖她露出了一個輕淡的笑容。

他的身上，原本被仙氣壓下去的妖氣絲絲散發了出來，太過熟悉了……是早已和魔教融為一體的氣息。

也正是因為熟悉，所以才沒有引人察覺。

在遠方監視著村子的魔教高級修士們，都沒有發覺謝雲瀾的入侵——只要謝雲非不在，謝雲瀾便能找到和於曦見面的機會。

謝雲非全然的信任，就意味著不可避免的漏洞。

而這個漏洞，是致命的。

於曦看著謝雲瀾輕淡的笑容，便也沖他露出了一個笑，清甜可人。

隨即，兩人都沒有說話。

從早晨到傍晚，陽光會從清冷變得愈發炙熱，炙熱過後便是漸漸墜入大地之中，暖和的太陽消散而去——夜晚降臨，便是一輪清冷的寒月。

寒月的冷可以冰封人心，讓人變得冰冷，而沒有感情。

於曦就這麽靜靜地看到冷月高高懸掛於黑暗的空中，夜空之中連一顆星星都沒有，清冽的月光之下，遠處的景色已經看不見了，村莊周圍都是一片森然寂靜。

一顆星星都沒有出現。

沒有到子時，於曦便能感受到一股熟悉的妖氣——靠近時，還帶著一股克制。

熟悉的靈力，熟悉的氣息，熟悉的克制。

於曦沒有出聲，只露出了淺淡的笑容，嘴角微勾，梨渦一如往常那般美好。

謝雲非的身影在暗色之中若影若現，最終在還有一段距離的時候，他從空中輕松地躍了下來。

一株將將要開放的紫英花被他妥善地放在了袖口之中。

思來想去之際，最能讓於曦認為漂亮的花朵，只能是初次見面之時，於曦從袖口之中掏出的那株紫英草——劍幽贈與她的融靈丹，她為自己熬制的丹藥裏，都是它。

這是自己與她最有故事的一株仙草。

而紫英草常見，紫英花卻不常有，他翻遍了整座藥峰，卻也只是在黃昏降臨之時堪堪找出一朵將將要開的花骨兒。

但被他找到了，便夠了。

有喜悅和渴望在心底滋生——無法克制，不能克制。

於曦註定是……離不開的。

謝雲非沒有刻意去尋找於曦，遵從心底的感覺，他便註意到了她遠遠的視線——他覺得有些輕松。

於曦也在等他。

於曦在清冷月光之下的臉龐白皙而又美好，他露出了一個輕而淺的笑容，隨即加快了步伐向她走了過去——

我知道你是會一直等著我的，等著我給你一個理由，讓你留下來，讓你不離開。

我找到了，那麽，你就不用走了。

“沒到子時就找到了……謝雲非，你是真的好厲害呢。”

他能聽到於曦由衷的讚嘆，他嘴角也不自覺染上了笑意，是沒有陰霾和算計的笑容，他揉了揉於曦的頭，輕聲說：

“我覺得還是有些遲了呢……”

於曦正想再說幾句，然而下一秒——強烈的妖氣和仙氣混合著勢如破竹的殺氣狂襲而來！

謝雲非幾乎是瞬間便把於曦抱住掩蓋在自己的錦袍之中，下一刻，他便在於曦還沒有反應過來之時硬生生擋下了前方爆裂的殺氣！

仙氣和妖氣劇烈碰撞之後便是狂風乍起！

數條帶著紫光的霧蛇宛若烈風般席卷而來，蒼穹劍幻化出來的劍靈環繞著暴烈的霧蛇直直向謝雲非沖撞而來！

這種專屬於洞虛和大乘後期的仙君們的打鬥，於曦是實在插不上手，只能弱雞地被謝雲非抱著，任由謝雲非單手揮出強大的屏障阻礙對手。

暴走的仙氣和妖氣和被氣旋而帶起的碎沙碎石幾乎要迷了於曦的眼。

下一刻，於曦用盡全身力氣推開了謝雲非。

謝雲非硬生生擋住了霧蛇和蒼穹劍的攻擊，無法分神保護於曦，也無法對於曦突然推離開自己做出反應。

於曦被風沙迷住的眼在瞬間變得清明。

最為適合攻擊的地方……是哪裏？

她在迅速地思考著……而後註意到了謝雲非毫無防禦的背後。

巨大的靈壓之下，她的呼吸微微有些顫抖，卻清晰而又克制。

她在他的身後——在他的屏障之內，被保護得很好。

他現在分不出神來註意她。

她似乎都能聽到謝雲非心臟跳動的聲音——激烈，而又鮮活。

你把你毫無防禦的身後都交給了我……

時間忽然開始變得清晰而又緩慢，所有的動作她都能看得一清二楚，覆蓋了右手手掌的仙器在狂猛的靈氣之中蠢蠢欲動——

是完全沒有防禦的一個人……任何地方都能成為被刺破的弱點。

系統忽然感到自己的心臟開始隱隱絞痛——

是在……絞痛……？

謝雲瀾和蘇如淵的攻勢非常的猛烈，就在短短的幾瞬間，謝雲瀾微微閉上了眼睛，忽然朝於曦的方向甩出了帶著強烈妖氣的紫光霧蛇——猛烈的妖力在蘇如淵的蒼穹劍靈的加持下飛速沖向於曦！

瞬間便破了屏障！

上午的對話還清晰在耳：

“仙君，你把沾染了毒素的攻勢對向我，沒問題的。”

“不行，萬一傷了你怎麽辦？”

“你知道，謝雲非會來救我的。”

謝雲瀾選了一個精妙的角度，雖然是直直沖向於曦，但卻不是襲向她，而是能險險從她耳邊擦過——在激戰之下，他懂，但他的弟弟謝雲非不一定能註意到。

無論如何，還是要將對於曦的威脅降到零。

然而屏障破了之後，蘇如淵慌了——他不知道現在是什麽情況。

電光火石的那一瞬間！

於曦忽然感覺到有人快速地抱起了她，迅速地躲開了那一道殺傷力巨大的蒼穹劍氣。

然而靈氣消散之下卻留下了毒素彌漫在空氣之中。

她的意識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清晰過——剛剛沒來得及下手。

她知道……謝雲非在她面前，哪一處都是弱點。

而現在臉頰前面，便是觸手可及的心臟。

……居然是，心臟嗎？

她能聽到謝雲非心臟強有力的跳動，一下又一下。

還有溫熱的，帶著暖意的體溫。

身為惡魔的你，卻是從沒想過——我會做些什麽……？

思緒宛若流光轉瞬即逝。

她沒有一絲一毫的猶豫，右手弓起，仙器的尖端之處泛著奇異的微光——

下一刻，她的右手沖破了他的錦袍，穿透了他的肌理，深深陷入保護著心臟的骨頭，而後——

滾燙的胸膛，有深紅的鮮血瞬間湧出。

馬上就要觸碰到最為致命的地方了——

星空中只有清冷的月，是因為，群星都將為你而墜落。

讓我觸碰到還在跳動的，炙熱的——

瞬間，

就在刺深入的那一刻，有什麽東西阻隔了於曦的手——

於曦的眼眸忽然睜大——

是什麽？

謝雲非幽深的瞳孔驟然緊縮！

他踉蹌倒退幾步，擁抱著於曦的手也顫抖著無力放了下來——於曦的右手隨後被他強行逼了出來。

被帶出來的，還有阻隔了於曦下一步動作的障礙物。

是一枚簪子。

還帶著謝雲非體溫和於曦靈力的簪子。

它隨著於曦和謝雲非的動作而從錦袍中滑落了出來。

“啪嗒”一聲，

摔在了碎沙石的土地上，斷成了兩半。

於曦看到那枚簪子，微微楞了一下。

謝雲瀾和蘇如淵眼神一緊，剎那之間便上前來把於曦擋在了自己的身後。

於曦看著右手，赤血浸染了仙器，染上了她的手腕，並且一路向下。

靈壓還在引導著狂風肆意咆哮，碎沙飛石之間，她的青絲飛揚，卻是看不清表情。

她也沒什麽表情。

這麽好的機會居然被浪費了……

不過早就料想到了不會那麽容易便將反派擊殺，才留了毒液這麽一手。

毒素蔓延開來，謝雲非起碼是重傷。

而聽到打鬥聲便迅速趕來的魔教長老們也圍在了謝雲非的前面，除開丹修長老和淩如雲已死，一共五位。

他們看到現狀後卻忽然有那麽一絲絲的呆滯……眼眸中的意外轉瞬即逝。

隨即便是森冷殺意沖破了靈氣桎梏，直直向於曦襲來！

謝雲非右手撐著半跪在泥沙土地上，青絲掩蓋了他低下去的臉，看不清神色，他只是急速地咳嗽著，伴隨著劇烈的咳嗽是強烈的痛意，還有不停從口中溢出來的深紅色血液——

他在幾乎要將他絞碎的痛楚中不得不意識到……於曦的攻擊，是有預謀的。

袖口之中的紫英花催動著空氣中彌漫的毒素，混合著空氣緩慢侵蝕著他心臟的傷口處。

劇痛席卷全身！

每呼吸一次他幾乎都覺得是撕心裂肺的疼痛。

他微微擡頭，殘餘的視線卻是觸及了斷開兩半的玉簪。

無法動彈的身體卻能清晰地感知到劇烈的疼痛——

不只是心臟處的那個傷口，是糅合著絕望的。

——她清麗稚嫩的容顏拿著這根簪子，曾認真地對他說：“我會保護你的。”

記憶的殘影和如今發生的事情不停地重合——他忽然看到了怎樣都不能相信的煉獄模樣。

我在深潭之中被冰水浸泡了的壓抑，被你用溫柔和真摯而化解。

我一次又一次編織的謊言，總是惴惴不安怕讓你得知。

深潭之中的絕望。

謝雲非在急速喘了幾口氣後，終於看向於曦——透過了另外兩個人的縫隙，他看到了她柔潤稚嫩的臉。

他壓下和喉間的血腥氣息，最終只壓抑著劇痛，問了三個字：

“為什麽……？”

而於曦，只是平靜地看著他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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